时间不平等与脑健康

该文章节选自《柳叶刀健康长寿》期刊上的一篇“个人观点”文章，重点讨论了时间作为大脑健康的一个被低估的社会决定因素。文章核心论点是时间不平等，即由于结构性条件导致的可支配时间分配不均，严重阻碍了个体采纳和维持如充足睡眠、体育活动和社交参与等有益大脑健康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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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贫困：你从未听说过的最大痴呆症风险

引言

你是否也常常觉得一天24小时根本不够用？在无尽的工作、通勤和家庭责任的夹缝中，属于自己的时间被压缩得所剩无几。这种“时间不够用”的感觉，几乎是现代生活的普遍底色。

我们都知道应该多运动、保证充足睡眠、健康饮食、多和朋友聚聚，这些都是维持大脑健康的金科玉律。但为什么真正实践起来却如此困难？这种普遍存在的“知易行难”困境，或许并非源于我们意志力薄弱，而是一个更深层次、却长期被忽视的因素。

一项开创性的新观点指出，时间本身，特别是其在社会中的不平等分配——即“时间不平等”（Temporal Inequity）——可能是影响大脑健康和痴呆症风险的一个关键社会决定因素。它告诉我们，有能力采取健康行为的前提，是拥有实践它们的时间。

1. 忘了收入和教育吧，你最大的健康风险可能是“时间不平等”

当我们谈论健康风险时，通常会想到收入、教育水平或生活环境。但一个新的概念正在挑战我们的传统认知：时间不平等（Temporal Inequity）。

这不仅仅是个人时间管理不善的问题。它指的是由于社会结构性因素（如高压的工作文化、漫长的通勤、沉重的家庭护理责任），导致人们可自由支配的时间被不平等地分配。当这种不平等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导致时间贫困（Time Poverty）——即个人在完成所有必要工作和责任后，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休息、社交或照顾自己的健康。

研究明确指出，时间作为一个宝贵的资源，其重要性可能不亚于教育或收入等公认的痴呆症风险因素。现有的健康指南大多侧重于倡导个人行为的改变，比如建议我们“每天运动30分钟”或“保证7小时睡眠”。然而，这些指南却系统性地忽视了一个根本问题：对于那些深陷“时间贫困”的人来说，这些建议几乎是无法实现的奢侈品。

2. 维持大脑健康的惊人“时间成本”：每天至少10小时

那么，仅仅为了满足维持大脑健康的基本需求，我们到底需要多少时间？根据专家的估算，答案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每天至少10个小时。

让我们来分解一下这个时间的构成：

• 睡眠： 成年人每晚至少需要7小时的睡眠，这是大脑进行清理和修复的关键时期。
• 体育活动： 为了达到健康效益，每天建议进行约45-60分钟的中高强度体育活动。
• 用餐： 为了保证良好的新陈代谢和营养吸收，每餐至少需要20-30分钟，三餐总计约1-1.5小时。
• 社交： 假设每天花费1小时进行有质量的社交互动，这对维持认知功能至关重要。

这个数字之所以令人震惊，是因为它仅仅是维持健康的“最低门槛”。请注意，这10小时并非实现最佳大脑健康的理想目标，而仅仅是维持基本功能的“最低限度”。并且，这个估算还不包括工作、通勤、家务、育儿以及其他必要的日常琐事。

当一天24小时减去这雷打不动的10小时，再减去8小时工作和1-2小时通勤，留给其他所有事情的时间便所剩无几。这使得“时间贫困”从一个抽象概念，变成了每个“时间贫困”者每天都在面临的残酷健康权衡：是牺牲睡眠来完成工作，还是放弃社交来照顾家人？久而久之，这些权衡的累积效应对大脑健康的损害是巨大的。

3. 休闲的悖论：为什么过多的“空闲时间”也可能有害

既然时间如此宝贵，那么休闲时间是不是越多越好呢？有趣的是，研究揭示了一个反直觉的发现：休闲时间与幸福感之间存在“U型关系”。这意味着，过少或过多的休闲时间都与较低的幸福感相关。

过多的休闲时间之所以可能有害，是因为它会让人产生一种“缺乏生产力”或目标感缺失的感觉，从而降低幸福感。

更重要的是，休闲的“质”远比“量”更重要。根据《2023年美国时间使用调查》的数据，美国人平均每天有5.15小时的休闲时间。然而，其中大部分时间（2.7小时）被用于看电视等被动活动，而用于体育活动（仅19分钟）或社交沟通（仅34分钟）这类对大脑健康更有益的活动时间却少得可怜。这揭示了一个关键的认知悖论：当我们因“时间贫困”而身心俱疲时，有限的认知资源会促使我们选择能耗最低的被动娱乐（如刷剧），而非那些真正能滋养大脑、但需要投入更多精力的活动。

4. 问题不在你，而在系统：我们的社会如何“偷走”了时间

如果你因为没有时间锻炼而自责，是时候停止了。研究指出，我们更应该审视那些系统性“偷走”我们时间的社会结构。无论是鼓励长时间工作、下班后依然信息不断的“内卷”职场文化，还是因城市规划不善导致的长途通勤，亦或是社会角色（尤其是女性）不成比例地承担的无偿家庭护理工作，都在系统性地制造“时间贫困”。

幸运的是，这并非遥不可及的乌托邦。在全球范围内，旨在实现**“时间正义”（Temporal Justice）**的结构性变革已在探索和实践之中，为我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 更灵活的工作制度： 例如，推广四天工作周和保障员工下班后不受工作信息打扰的“断联权”（right-to-disconnect laws）。
• 更高效的城市规划： 倡导“20分钟社区”（20-minute neighbourhoods）理念，让居民在步行或骑行20分钟范围内就能满足工作、生活、娱乐等大部分需求，从而大幅减少通勤负担。
• 更完善的社会支持： 普及可负担的儿童和老人护理服务，将个人从沉重的护理责任中解放出来。

正如研究者所强调的，系统性变革至关重要：

随着大脑健康研究的深入，问题不再是生活方式是否重要，而是谁的时间才被算数，以及社会如何构建和分配这些时间。

结论：重新夺回我们的时间，为了更健康的大脑

总而言之，降低痴呆症的社会风险，绝不仅仅是向公众倡导更多的健康行为。更核心的任务，是创造一个能让人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实践这些行为的社会环境。时间不是一个可以无限优化的生产力指标，它是一种有限的、关乎健康的宝贵资源。

将视线从个人意志力转向社会结构，我们才能找到真正有效的解决方案。最后，让我们共同思考一个问题：

我们该如何将时间从一项被无情优化的生产力指标，转变为一种能够滋养我们大脑、丰富我们生活、温暖我们社区的宝贵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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