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程斋--互联网让一切崇高的东西烟消云散

xilei 发布于 2021-6-11 9:40:00

哪有什么殿堂,一切都是派对,enjoy~

前段时间《指环王》重映,票房惨淡,很多新观众打了低分,“啰啰嗦嗦,就讲了个送戒指的故事”,有人这么评论。
我没忍住,回复他说:“你说的没错,只是在有些人眼里,这也是个让世上最单纯的种族挑战世上最残酷任务的故事,是个光明与黑暗对决并获胜的故事,是个能让人唤起一点崇高感的故事。”
我知道对他来说,这番话同样啰啰嗦嗦,又傻又装。 
马丁·斯科塞斯曾说过一句有点赌气的话:如今的电影正在被系统性地贬低成“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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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位拍出过《愤怒的公牛》《出租车司机》等影史经典的导演看来,倘若电影仅仅是“内容”,那它就将成为信息瀑布中的一颗水珠,等待被算法推荐,等待被人们拣选,电影将被无比残忍地堆放在那些搞笑视频旁边,与它们同场竞技。

任何一部史诗长片的野心,都是要创造一个完整的世界——就像《指环王》系列里的“中土世界”,但当这个世界坍缩为瀑布中的一颗水珠,那它的命运,也终将被剪辑成几分钟的短视频。
事实上,包括史诗在内的任何宏大叙事,都因陈旧迂腐,显得与时代格格不入。
观念老派的人,总向往永恒的殿堂,但时代殷切奉上的,只有速朽的派对。
追根溯源,互联网让解构的力量无所不在,让一切崇高的东西烟消云散。
万物皆可戏谑
上周写了篇文章,《中国县城里的文艺复兴》。对于我选择用“文艺复兴”的名字,很多读者并不买账。“还不是因为现在是太平盛世?”“县城里组个乐队,就称得上文艺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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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的对,当然称不上,就应该叫《在中国县城里组个乐队》。

在以戏谑腔调为主的互联网语境,哪怕仅仅作为一个短语,“文艺复兴”四个字也太过庄重而高贵,以至于很多人读到它时,感到自己被冒犯。
这种冒犯源自互联网的一项肮脏本领:抢占价值洼地。
在互联网舆论场,当你踮起脚尖,试图站在高地,稍稍建构点“价值”,想说几句“殿堂”里的话,立刻就会引来一群人的冷嘲热讽。
他们用最刺耳的扩音喇叭,喊你赶紧从高地下来,然后用“派对”里的语言,对你的价值进行解构。
更不幸的是,当你被他们拽至没有边界的白茫茫大地,才突然发现,任何价值都不难找到嘲讽它角度,《指环王》确实就讲了送戒指的俗套故事,县城里组个乐队确实谈不上文艺复兴。
既然如此,那么万物皆可戏谑。
于是在社交媒体,普通但自信的人们,解构一切宏大的东西:知识分子,婚姻制度,异族宗教,总统大选,甚至科学方法。他们拽住其中荒诞的部分不放,沉醉在意义被拆穿的快感中。
但与此同时,他们却又难以建立起任何新的东西。
马克思说:“一切稳固的东西烟消云散,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
马克思韦伯说:“人类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的动物”,很可惜,许多人没有自己的意义之网,还试图撕毁他人的网,将他人同自己一起拽向虚无。
尤其是对于很多互联网原住民,他们成长在“解构伟大”的环境中,以至于根本不理解,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崇高的东西。
某天凌晨福至心灵,我用纸笔写了一段蛮酷的话:倘若一个人的心田里,平时只种庄稼,当这里偶然盛开一朵花,那他第一反应肯定是把它拔掉。当他看到别人的心田里,除了庄稼还有那么多的花,那他第一反应肯定是,装什么装啊。Stairway to HeavenLed Zepagain - The Sound Remains the Same, Vol. 2
为消解意义而消解意义
你很难说,互联网“诋毁意义”是有意义的。
的确,从元散曲对传统价值的群体性嘲弄(“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到王蒙对王朔“躲避崇高”的赞扬,解构的历史源远流长。
但问题是,如果说元散曲是士大夫失去身份认同后追求肆意破坏的欢愉,王朔是通过引喻式的悬置勾勒出特殊时代的荒诞——那么,如今在互联网上,如此大规模地对崇高感的群起而攻之,又是为了什么呢?
答案是:他们是为了消解意义而消解意义。
当然也有人说,这是“后现代思潮在互联网技术下的放大”。
这就拔得有点高了。
什么是后现代?如果说经典现代性是强调理性,强调共识,强调结构性与稳定性,那么所谓后现代,就是这些东西都不再重要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数学结构,的确没有任何客观而稳定的东西。牛顿说引力是一种平方反比有心力,广义相对论说根本没有啥引力,大质量天体的作用是弯曲了周围时空,前者的适用范围不如后者,但牛顿和爱因斯坦都没有“错”,只是两个解释世界的模型而已。相对论也不是绝对真理,未来更新的理论也不是。
倘若连物理定律都是主观的,那么从逻辑上,道德,信仰,价值观,当然更是主观的。
以德里达为代表的解构主义就是一种典型的“无根”哲学,它醉心于碎裂与瓦解。
尽管在支持后现代思潮的学者眼中,德里达,福柯,拉康,罗兰巴特这些人的思想,并非完全只破不立,他们对现代性的批判也建立在统一的叙事框架中,但在大部分讽刺后现代学者的眼中,他们不过是“在语义学的煤渣小道上煞有介事的跑来跑去”。
那请问跑道的终点在哪里呢?当把一切结构都拆解,最终剩下的是什么?
李诞给出了回答:你开心就好,人间不值得。
当解构的力量继续膨胀,人们开始不设立场,只问“喜不喜欢”,甚至,“美不美”。
让你过得更美 
最后我们就谈谈审美。
在我狭隘的审美取向里,人类历史上所有真正伟大的文学文艺作品,无论悲剧还是喜剧,底色无一例外,都是严肃的。那些不严肃的作品,抖机灵的趣味,能取悦一时,却终究立不住。
最美的当然是古希腊悲剧。比如《俄狄浦斯王》,它讲的可不是什么“善恶对错”,道德观层面的肤浅冲突,在古希腊悲剧面前不值一提,希腊悲剧的内核是“命运”。俄狄浦斯是自由的,不屈服宿命的诅咒,最终却自由地坠入自己挖的命运牢笼,好像一切都符合某种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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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古希腊的审美阶梯拾级而下,即是那些真正严肃的情感——比如炽烈的爱,正义,浪漫,优雅,善良,悲悯,由这些情感驱动的作品,才能流传千古。

以对我成长影响最大的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为例,那些戏谑者怎么会懂得,因为想要由衷被人尊称一声“先生”或者“gentleman”,一个男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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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倘若我有孩子,一定会在某个壮美的夕阳,给他读一篇作家苗炜写的文章:

“在长大的过程中,你会看到很多庄严的仪式,看到这些庄严仪式中有一些滑稽的味道。如果不断放大这种滑稽,你就会把所有崇高的东西都消解掉。法律好像不那么庄严,军人好像也没啥荣誉感,宗教愚昧可笑,眼中所见的都是卑微的事物,慢慢也就只做那些卑微的事。人的高尚寄托丧失了,尊严感也就丧失了,我们不再相信自己身上更严肃的天性,心灵中更加美好的冲动全部减弱了……崇高感这东西,不容易被唤起,却会飞快地退去。你总要找点儿什么东西,保证能从大脑中时不时地分泌出来一点儿崇高感。那玩意儿能让你过得更美。”
如果他问我,“过得更美”有什么意义?
我会说,更美本身,就是意义。
最后,在这个完美的夏夜,很想送给你一首诗。

两个脑袋的牛犊Laura Gilpin明天,农场的男孩们发现这头怪物时他们会用报纸把它的躯体裹起来送进博物馆但今夜它活着,在北边的空地,和妈妈在一起这是个完美的夏夜:月亮升起照耀果园,风吹动草叶当它凝视天空的时候,它看到了双倍的星星。

 

来源:李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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