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程斋--【浮世汇291】有人问为什么都2000年后了,山海情里的学校还那么穷

xilei 发布于 2021-1-26 16:51:00


【1】@花杀七十三

有人问为什么都2000年后了,山海情里的学校还那么穷,有些不可思议。我完全不觉得不可思议,我可是在2013年左右去山里支教过,我当年遇到的那所学校,比山海情里那所穷得更离奇,也明显更写实——当年那一趟,几乎把刚进大学不久的我颠头洗了三观。
我世界观都崩塌了,真的。
我还记得我们当年是在某国际公益比赛上拿了奖,于是兴致勃勃地决定实干。募捐了好些钱、衣物,旧书,又自掏腰包贴了好些钱买东西。大包小包往山沟沟里去了。

我万万没想到,2013年了,我竟然是到了贵阳又坐车去毕节(我之前记错市了),又坐汽车翻山去织金县,再坐小汽车去八步镇,再在八步镇坐那种一个人2块钱的小巴,环山一路在高速公路上突然停下,自己翻过高速公路的栏杆,步行往山里走。还好我先到的队长带人来接我,他们拖着我给他们带的肉干、零食,走了快一个小时的山路,终于看到几间土坯房。
到那儿的当天,我就看见那儿的教室了。离谱的没门,没窗户,没黑板,也没有操场,连旗杆都没有。在来这儿之前,我脑子里的贫困小学就是电视里希望工程那种小学,锃光瓦亮的教学楼,土里土气的小朋友,穿的脏点儿,但绝对不是这种在泥坑里滚猴儿的样子。
我们虽然傻眼,但是也卯着傻劲儿,把捐的物资都清点了,准备给学校弄个小图书馆,买几台电脑,再周末赶集的时候去六盘水买些桌椅和黑板,也准备买旗杆。

结果第一天就傻眼升级,这小学的老校长来了。还没冒头,村里的人就拎着锄头,提着镰刀,出来砍他了。在声势浩大地村民奔向村口撅老校长的过程里,我们吃了个烂瓜——这老校长,之前 “霍霍”过村里的小学女娃。我们一下听懂了,一个个吃惊不已——因为在我们的认知里,这人该在监狱里而不是还能进村。听说他是因为知道我们这些城里娃又来了,还有城里女娃,赶紧来看看——也是听村民说,早前浙江某高校也有人来支教过,就有城里女娃被这个垃圾“欺负”了,连夜整个支教队都走了再也没来过。
我们就决定首先一定是自我保护,其次再是完成我们此次的目标和安排。

这个学校一共就仨老师,一位被村民们用锄头往脸上打,一位一直没见过,还有一位是位阿姨。她在我们抵达后,站在我们住的房屋门前踌躇,羞怯地说,看到捐赠的衣服里有“大人”的衣服,问能不能挑几件。
我们当时正愁这些大人衣服咋处理,她问了,我们赶紧说来啊挑啊。
她进来挑,我当时就坐在旁边,竟看到她鞋头是个窟窿,露出里面包着袜子的脚。
我很惊讶,毕竟当时2013年,我赶紧在盒子里翻看有没有鞋,有,翻出来也都堆在她旁边,她一看很喜欢,羞涩地脱了自己的鞋,穿上试。我都没敢细看——这种情况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太关注似乎不礼貌,我就站起来继续去捣鼓箱子盒子了。
后来她提着几件衣服和一双鞋要走,我说你多拿几件吧,小朋友也穿不了。她说不拿了够了。后来过了几天她让她老公来请我们去她家吃饭,给我们炒了几个菜。

而孩子们每天竟然凌晨4点就会出现在我们门前玩闹。我能理解——没网也没什么电,在把电脑里下载的电影全都看了之后,只剩下看星星了。看星星也有趣,当时我们住的那地儿,旱厕,挑战人性,大家就开始往正门前的玉米地里施肥。但我们几个爱看星星的也喜欢站在正门,有次我、队长和另一个队员在正门口站了一排,盯着前方和天际,说这儿星星太密太漂亮了。玉米地里就喊出一声,“能不能别看了,还让不让人拉了!”
其实也看不见他,人就是这种擅自尴尬又害羞的动物。

后来小朋友来了,我们才知道他们竟然是从对岸游过来的。
我们傻眼的一塌糊涂,观察那湍急的河水。一位热情的队员一拍脑门,说,我要去对岸家访,就叮铃咣啷收拾了东西,带着一个人,从山崖这一侧滑下去,扑通跳进河里了。
下午的时候回来了,丢了一只鞋,还是娃给他领回来的。娃认路,他不认,娃在河里比他游的快,山崖也溜的更稳。他鞋陷进泥地里拔不出,鞋没了。八岁的娃娃把我们的队员送回来,他就蹲在院子里哭。我说丢了只鞋,至于吗?
他说不是因为鞋。是因为八岁的娃娃是个姐姐,下面还有个五岁的弟弟,一个两岁的妹妹,家徒四壁,没有家长!八岁的娃踩着小凳子在大灶台上弄饭,一问,爸妈竟然要再过几个月才回来。这一家子里,八岁这个就是家长了。他哭不是因为鞋没了,而是因为怎么会这样啊?他给娃娃留了两百块钱,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从来没露过面的老师露面了,听说是学校代理校长。夜里七八点来的,问我们,你们说要给我们买电脑的,怎么到现在都没买?
当时我才知道,原来有之前给这个学校捐赠过设备的人专门联系了我们队长,说电脑不要买,你捐什么,这个平时不露面的人就会跑来抱回自己家里。
我们队长表明不会买电脑了,那个主任说我们是骗子。然后我们吵了起来。吵到大概九点,他气愤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发现学校被封了。那个气愤的代理,竟然昨天摸黑(也许是当早摸黑),给每个没门没窗户的教室上都贴了张封条,意思是我们不能支教了。
我们又傻眼,被离谱地头昏眼花。夜里开小会,知道这一片是有什么更大“中心校长”,再由中心校长管些小校长。这学校那个前校长是不能找了,只能想办法找找中心校长。我们停了几天课打电话给各种局,坚持不懈地缠些地方相关人员,搞得一个头几个大才总算处理这事。

后来又有学生们上三天就不见了。我点名的时候问 那个谁谁谁呢?班里从6岁到16岁的全兴高采烈地嚎,说那谁谁谁的爸前天让JC抓走了,没人放牛了,他回家放牛去了。
我当时已经没那么傻眼了,毕竟这个村子里,听说穷到一半人都在违法。下课后我去家访,这孩子没找到,回来的路上看见他和一头牛站在山坡上。我说你还来上学吗?他说不来了。我说来吧,我们做饭给你吃。他说牛咋办,我说牛就放在附近吧,我让那个谁谁(我们队员)给你看着。
他说那你们走了谁给我看着?
我想了想也是,但是没话说,就重复了一句,还是来上学吧。
后来他也没来。

过了几天有个女娃在教室墙背角哭,听说是被同年级里的大龄生又骂又打,我当时很生气,就找那几个大龄生质问,才知道这女娃偷他们钱了。我傻眼,又回去问女娃,才知道女娃没钱吃饭要饿死了,又傻眼,听女娃说家里都是她种地,她做家务,做不好了姥姥就让她弟打她,让她站着别动挨打。我一听,傻眼地同时气的七窍生烟,跑到二年级找她弟,她弟说她离家出走,把姥姥气的不行,她偷家里钱,偷她弟的文具,偷弟弟零花钱还陷害弟弟。我一听,又又傻眼,迟疑地上楼,问这女孩儿,为什么偷家里钱偷弟弟钱还陷害弟弟。她说,她没有零花钱也没有零食,啥也没有,也没文具,她弟啥都有,她也想要,只能偷。

我他妈傻眼,19岁的我当时有种——这事儿我根本没法处理的感觉。

我觉得这家从根儿上坏逑子了,我就问你妈妈呢?
她妈妈在她5岁的时候坐牢了。
我说你爸爸呢?
爸爸竟然在她1岁半的时候就坐牢了。

我傻眼傻成个蚊香陀螺,也想回我小院子哭。我除了抱着她说外面世界很大之类的屁话,啥也讲不出。然后我送了她几本书,说你看看这几本书,你不能偷东西,你要好好学习考出这座大山。她也哭着说好。

离谱的是,第二天,她姥姥来了。手里拿着我送给女娃娃的两本书,说,这是她在家发现的,肯定是女娃偷我们的,她赶紧拿来还给我们。
我说不是的,是我送给她的。
姥姥竟然拉着我的手,说这娃坏的很,啥都偷,这么好的书千万不要给她,你们留好,千万不要给这个坏娃。

我当时,我的傻眼值满到溢出来。拿着两本书回我的小房子了。我跟我队员讲,我队员也有自己的傻眼事——原来他们给学校建旗杆,把外套脱在一边,好些村民孩子们都来帮忙了。
然后他们兜里的手机都让人偷走了。

我们几个傻眼的青年蹲在村子的一片苞谷地前,默默享受这股傻眼的眩晕,久久没能平息。

后来上课上得无比艰难,一个年级一个班,但一个年级的年龄跨度很大,那些十五岁读三年级的,你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又因为我们的物资给的太轻易了,没几周我们就看到作业本被撕了叠飞机,自动铅笔盒被拆的零零散散满地都是。我们之前还用物资做奖励,后来他们都不想要了,还想换别的,问我们除了文具有没有别的,我们说就买了书文具和衣服书包。他们还嚷,为什么不买游戏机啊?为什么不买小赛车啊?
我当时真是,恨不得给孩子们提起来从前门踹进玉米地里去。

但后来我们竟然真的立了个旗杆子。我丢了手机的队友说,偷手机不拿充电器,怎么用?就把充电器放在前门的院墙上。第二天早上就没了。他又担心说,会不会不是同一个人拿走的,万一一个拿了充电器,一个拿了手机,他俩咋碰面啊?
我紧皱眉头,经历了这么多傻眼,我还有队友是24K纯圣母。我当时想,那电视剧里的24K也不都是骗人的,我特么眼前就有个活的。

后来我们快走的时候,带着孩子们做了文艺汇报晚会。连十六岁的三年级捣蛋鬼都来参加了,跟我合影的时候塞我一个棒棒糖,我藏在兜里,给一个一年级的娃了。
那个姥姥不疼弟弟不爱爸妈坐牢的女娃,抱着我哇哇大哭,我觉得她是所有学生里最乖的一个,不明白大家怎么都觉得她坏——她还画了幅画给我,画个她画个我,蜡笔写了什么 爱老师爱学习。我找了很久都不知道该送给她啥,只能塞了些钱给她,让她不能再偷了,“不能再偷”这几个字我真是想尽一切办法纹她脑仁儿上,还给她写了封信,主题就是千万不能再偷了。她拿着我的信还有字不认识,我就给她当面标拼音。

而我那几个心软的队友,抱着娃们狂哭。刚来的时候我们发现娃们是自己带干粮来上学的,都是纯干粮,杂粮米饭,馒头,粥。我们就开大锅,我们队长四川人(我在那几天也学会炒菜了)就给学生们炒菜炒肉,我们早上把孩子们的饭盒收上来,中午给大家热热,把我们炒的菜放上去。
菜一放上去,娃们竟然就不认得了。
当时我和我的队友捧着两个碗,碗上是杂粮饭上盖着茄子炒肉,我印象太深刻了,小孩子不敢要,说,“这不是我的饭。”
我说“这就是你的饭。”
她说这不是。
我那几个24K圣母队友就开始眼含热泪,说,“这就是你的饭,菜是我们放的,快去吃吧。”

文艺汇报结束那天,我的队友就抱着这个“这不是我的饭”的小女孩,在院子里哇哇大哭,他最开始不是还丢了双鞋吗,穿着从八步镇买的一双拖鞋,跪在地上哇哇大哭。

后来我们要走了,害怕娃们伤心,没敢说。结果我们拎着行李走的时候,娃们还是知道了,好多跑在泥路上,往我们怀里扑。我是心最硬的——我特么总是心最硬的,我眼圈都没红,我拖着行李被孩子们鼻涕眼泪地抓着衣服,他们抢我们行李,让我们不得不拖着他们一起行进。我一米八五的队长默默流着眼泪,24K们更是哽咽出声,而我像个老巫婆一样企图把这场傻眼闹剧尽快收场——
——直到我听到对岸有娃娃在喊我们。

我抬眼看过去,只看见对面山上,十几个 六七岁、八九岁的娃,对着我们疯狂招手和哭喊——他们不知道我们要走了,现在是看到我们了。我看到孩子们小小的脸,喊破音的声儿,突然喉头咕咚一下,有点紧。
可突然间,对面山上的孩子,就往山崖下面溜了。扑簌簌——从山坡上往河里滑。
我喊,诶不要过来!
可是根本拦不住,七八岁的娃们,扑通通——就跳进了大河里,湍急的河水从侧面拍打着他们。我的队友们一下崩溃,也从这边往山下滑,我当时眼圈就红了,我说疯啦你们也滑?!
我的队友也扑通通!跳水里去了。

娃们从对面游过来,他们游过去,一把抱住孩子,再一起往回游。我下到半坡上,搭手抱住孩子,拉住他们——他们都湿透了,湿透的孩子也抱住我,上到路面上都倒在地上。他们湿透地抱着我大哭。
我也掉眼泪,觉得这真是莫名其妙、不讲道理!

后来车来了,小孩子的拳头再攥不住我们,不得不放开手。那个大家都觉得坏就我觉得乖的女娃,站在高速路边又哭,我说赶紧回去,高速路,这儿车太多了赶紧回去。

我们坐在车上,感觉似乎是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我们队伍里大多是南方人,上海深圳南京人,从深山里出来,出了八步镇,出了织金,出了毕节,到了贵阳,我们站在公交上,说,卧槽贵阳的路可真平啊。
我们住了宾馆,不用周末去镇上的公共浴池洗澡,也不必周六去赶集买菜。觉得神奇,神奇于我们竟然真的经历了两三个月要赶集的日子。现在回到 有网有电的地方,一下不知道该干点啥,夜里早早就睡了。

第二年有人知道了我们的事,也组织了去那里支教。回来也是一脸傻眼,我们中间还经历了许多其他事,只觉得无可奈何。我年年都想回去看,可又忙又贪心,一直没安排上日程。

直到前几年队长给我打电话,说土锅村小学拆了。当地的娃们能去镇上上学了,对岸的那个破村户也没了。我当时只觉得,啊,拆了啊。
最近看山海情,突然意识到,那个村没了,是迁了吧?
唉,总算啊,总算。

 

 

【2】@李海鹏

2004年河南大平矿难,死亡148人,记者们和矿难家属被要求住在同一个招待所。我在宾馆走廊上遇到一个女孩,问我能不能帮她看一下协议,我看了一下是赔偿办法之类的,一张或两张纸,赔偿20万,没写明赔偿金具体给谁。她20岁,远嫁过来一年,丈夫死了,自己的家人都不在身边。我告诉她,配偶是遗产的第一顺序继承人中的第一位。招待所的所有房间都开着门,我不记得我跟她是躲在哪儿看的合同了。我得躲着当地官方的人,“私下”接触死难者家属还是会让人警惕。她是要躲着占据了她的房间的一大家子人,死去丈夫的家族。我知道一大家子人在这种时候的功能是什么,提供亲族支持,以及在遗产争夺中帮助老两口,战胜媳妇。我很希望她拿到属于她的一份钱,跟她聊了十分钟左右,就又去现场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进去看看。
大平矿难我没有发表报道,甚至没写。这是我第一次报道煤矿矿难,情感冲击上说是最强的。
很多年里我始终记得那个女孩。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容貌了,但是对她的记忆已经成了我的生活的一部分。在那个时候我就想,要是我妹妹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后来很多次想起这个女孩,我还是这么想。这个女孩和这个想法,连接在一起。
这只是一个插曲。我自己也好,任何人也好,都不得不受困于传统的、男权底色的世界观,其实就是大人物的世界观,认为这是插曲而不是新闻。到了年底,我在一篇很短的随笔里写到了采访这次矿难时的印象,我搜索到两小段:
“事实就是如此:当日有人死去,有人演戏,有人发财,却没人感到一丝惊讶。至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我听到看到的一切:风过林梢,戏文在咿咿呀呀地唱,宛如细线在空中浮动;秋天的冷雨漫过了山梁,那恍若浮晃飘摇着的,正是我们百年多难的中原河山。 ”
好像是有个当地的宣传人员气愤地质问我为什么要采访不让采访的事情,“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人:我们不能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却依然对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怀有乡愁。 ”
就算在这篇小随笔里我也没有提到那个小寡妇。把大家的目光引向一次惨烈矿难中的一个普通小寡妇是创造性的工作,是特雷弗的事,是写煤矿生活的作家麦克劳德的事,等等,不是我的事。但是如果你问我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包含什么,我会说,包含有人和制度去保护一个小寡妇。
在那之前我就写过,其实我想报道的是这样一类新闻,比如在北京,晚上,一个女孩看见路灯照耀着一颗槐树,她突然感到自己要哭了。我想这就是新闻。我觉得没必要完全按照大人物的视角来看世界,政治、战争、灾难、经济,等等。但是这个世界不这么认为。
一生中我为很多事感到难过,我想我至少有难过的次数比别人多的禀赋。那个小寡妇让我难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她可能拿不到本该属于她的钱,第二次是因为我没办法写她。那时候我没什么名气,我也没有写什么都可以的自信。
后来我见证了这样的故事之为一个故事模型,关于一个寡妇,一个威胁着她的夫家的家族,一笔赔偿金,在我后来参与的灾难报道过程中一再出现。当然大多时候,比如在辽宁阜新等地,寡妇多是当地人,有自己的亲族支持,情况会好一些。但是故事本身,像我跟朋友们私下说过的,总是狄更斯时代的故事,争夺财产,毫不怜悯。在所有的灾难当中都是如此,残忍和丑陋的事情总是在一层之后还有一层。
这的确是女权议题的一部分。坏事发生时,女性总是最受欺压和剥夺的。之前我一直以为今天说的女权是对厌女文化的消解,是比较无形而本质的部分,是制度改善,是观念水位的提升,是对一个3岁的小女孩说,“当然可以了,你当然能当警察了,You are the best!”是这么说并且去帮助,是意识到这是男性的责任,是永远如此。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其实就是这类事。我对这类事不像过去那么敏感了,或者说,我已经决定减少我的同情,这也是真的。
我最后一次去煤矿是去山西大同,其中一项工作是去一个民营小窑。那次采访给我留下了温暖甚至性感的印象。他们的情况说不上好,来自四川的年轻矿工们,带着女伴们来到山西,干的是本地人不干的活儿,用的是一百年前的技术,住在窑洞里。因为挖煤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能运上来多少煤,所以他们的收入取决于骡子的好坏。那是冬天,女孩们在有阳光的山坡上用铝盆洗衣服,空气里飘着细小雪白的泡沫,她们聊天,享受她们的社交生活。大多是十几岁不到二十岁。在窑洞里,炉火烧得极旺,在双人床的床头右侧,往墙里头或者说山里头抠出一个大洞,看着极其奇怪,我问矿上的一个人,这是做什么用的,他说是放骡子的。我真没想到这个,我想到骡子就挨着矿工他们睡的情形,我心想这也太魔幻了。山谷安静又困倦,我还有一个狡猾的煤老板要去对付。还有几个小时,矿工们就上来了,到时候这儿会有小夫妻,那儿会有骡子。煤炭在涨价。炉火又这么旺。如果生活始终这么继续下去该多好。

 

 

【3】@李思磐

发生恶性案件,为什么要去了解无差别杀戮的罪犯之前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因为那很可能是间接导致恶性事件的原因(尽管不必然是)。因为人的思想和行为是环境的产物,很少人是天生杀人狂。如果那些将无声无臭的普通人变成杀人狂的因素不被发现、不被问责、不被消除,危险就仍然可能存在。

当然,罪犯遭遇了什么,有些时候会被过度归因,对罪犯的个人生活事无巨细的关注也很可能引发心理变态者的模仿犯罪。因此,需要严谨地审视这些事实。但严谨地审视,与捂住不被披露,是有本质区别的。官媒时评是“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伤及无辜”,可是到现在为止,完全不了解“什么原因”;我们只知道女记者很勇敢,男孩很勇敢,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遇到这一场劫难。

我不明白那么多博主声明不要知道罪犯遭遇了什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在微博上我最好奇的现象就是,人们总是声明“不想知道”什么。很明显,知道是比较困难并且越来越困难的。

很多评论和转发都很见地,值得探讨和思考。也想到了大卫·芬奇的剧集《心灵猎人》所强调的——正是因为极端的恶匪夷所思,我们才需要先了解,然后才能更快更准地追捕。

 

 

【4】@集中銷毀

不知道是我省个例还是普遍现象,陪弟弟做了两天作业,发觉现在一名初中生、高中生的基本个性和自由处在一个逼仄到让人傻眼的境地。他已经13岁了,九门功课,每一门都有一个专门的微信群,寒假作业内容当天公布,规定好哪一科做哪一页,在一个钉钉似的软件上拍照上传。更荒唐的是数学还有一个单独的闯关游戏app,一天一关,在手机上做题,我们两个人撅着找了半天开根怎么在这个系统上打出来。我们俩加起来都快四十岁了,光七八道初中数学闯关就做了半小时,满头大汗。一提交居然还有做错的,½x我们写成了x/2这个鸡掰系统都不能识别,拉低了他小测验的平均分我也挺内疚。这只是其中一项,每天都要完成十来项这种细碎无比的任务,并拍照上传。
13岁了学校还不信任他能自己计划自己的寒假作业进度。十年前我也在同一个地方上学,如果计划下个月回老家,我和妹妹都会算好日子把作业多做一点,省下时间来痛痛快快玩。不论是刚放假就把作业写完,还是临开学再狂补作业,都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自己能负得起责的决定,为什么不放手呢?
十年前我们还有校内文学刊物,有社团,体育可以选修足球,周日少数民族同学还带我们跳锅庄,不升旗的日子可以不穿校服。十年后他们连跑步的体育课都几乎没有。昨天我们俩人逛街,他爱不释手一个异形保温杯,我要给他买,他说不买了学校不让带这样的杯子,老师说像街痞。学校还不允许学生穿有毛毛领的羽绒服。苍天,一条毛领对升学率有何害处?之前他相中一件印花很泼墨的羽绒服,问了问也没有买成,因为老师说这样的衣服太扎眼,除非他把羽绒服藏在校服里面。
每个学生都被切割得一模一样。
想到回家过年我们还要如此吭哧吭哧地提交作业我就两眼一黑,我问不能把作业提前做了吗,他说每天都不一样,预测不了明天的作业是什么。为了防止学生追进度,放假第一天的作业是寒假生活第49页,第二天也许是56页。这样的一刀切,老师累,家长也累,学生更累。他今年考了班级第一名,已经很久没有练琴,和每个同学一样,都是一副无奈麻木又标准化的疲惫皮囊。

 

 

【5】我们1班王悦微

今天路过星巴克,进去买了一杯咖啡。

咖啡厅里坐满了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座。坐下来后,发现旁边的沙发位上坐了一个老太太,桌上空空如也。她把一条腿搁在纸袋上,正在打毛衣。

我心想,连一杯咖啡都不点,占着位置不说,姿势还这么不雅。

但想归想,也就闷声想想,自己低头喝着咖啡。

坐了会儿,老太太突然对我说:“小阿妹,你帮我看看,这件毛衣咋样?”

我抬头一看,她穿上了那件半成品毛衣,袖子还没织完,毛线针横七竖八地挂在胳膊上,看起来十分滑稽。

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是那种最廉价便宜的毛线,不是羊毛更不是羊绒,针脚也不是很细致。但我还是由衷地说:“阿姨,你织得很好,看起来很合身呢!”

“是吗?”她转过身,“你看看领子这里,后面平整吗?”

“很平整,挺好的。”我说,“您一定织了很久吧?”

她的眼睛很小,小得连眼球都看不到了,一看就是病眼。

她说:“是啊,织了半年呢。织好了,过年穿!”

她表现出浓重的谈兴,我干脆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阿姨,想喝咖啡吗?我请您喝一杯吧?”

她摆摆手:“不行,我喝不了,我本来就晚上睡不着觉,再喝一杯咖啡,就更不行了。”

“您失眠?”

“是的,要吃安眠药,失眠十多年了。有时一个人看电视看到半夜,很难过的。”

“一个人?老伴儿不在了呀?”

“走好几年了,一个人。腿脚也不好,膝盖坏了,软骨都磨掉了,痛得很。我看这里有空调,就来坐一会儿,打打毛衣。”

我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一条腿搁起来。

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着,有一个女儿,替她养孩子,是外孙,三个月送到她这里,养到上学,老太太每天接送孩子,给他做饭,现在已经读初三了,成绩还不错,马上要考高中了。

“女儿买房子,问我要了二十万,有电梯的新房子。我想去看看,不给我看,不想跟我一起住。我帮她把孩子养大了,我也没用了。”她擦了擦眼睛,“我现在还好,住二楼,一个星期去一趟菜场,买好菜。多走不行,膝盖疼啊,晚上用电热毯也还是疼。今天难得出来走走,在这里坐一下,这里暖和。”

“阿姨,心里很苦哦。”我说。

“我不敢跟邻居讲,自己女儿这样,讲出来丢脸的,被人看不起啊。”

“那就跟我讲讲,我们是陌生人,没关系。”

“是哦是哦。我外孙现在读初三,我想着,现在不能打扰他学习,不好让他分心。等再过几年,他读大学了,我也放心了,我就去打官司,我手里有女儿写的欠条,把二十万块钱要回来,我住养老院去。现在我不能说,不能耽误小孩读书。”

我望着她沟壑纵横的脸,想起了那个童话里的母亲,狠心的孩子要母亲的心去献给公主,母亲把心给了他。他捧着心跑啊跑啊,一不小心,他摔倒了,那颗心掉到了地上。那颗心问小孩:“孩子,你摔疼了吗?”

即便那颗心伤痕累累,它还在想着小孩。

作为一个陌生人,在听了她讲完这一切后,什么都做不了,她依旧要面对疼痛的晚年,我也不会再遇到她。我只能静静地听她讲。

临走的时候,我跟她握了握手:“阿姨,对自己好一些,多多保重!”

她笑了,连声说:“好的好的!”

感觉手心里握着的这双手苍老而干枯。

 

 

【6】bridge床位组 

大家好,这是床位组根据武汉封城期间社区采购和管理经验做出的一份总结。里面包含了药物采购、通行证发放、社区购菜、独居老人信息统计等内容,希望对疫情期间的社区工作提供一些参考。

 

 

【7】美利坚吃瓜群众 

 

#美国疫苗接种百日计划# 【辉瑞公司开了个大玩笑】【拜登被迫生产特制针管】
之前,有很多传言说,辉瑞的疫苗瓶每瓶标量是5剂,即可以打5针(每针0.3毫升),共1.5毫升。但实际上,辉瑞出厂的成品疫苗瓶,实际有6剂的量,即一共灌了1.96毫升在里面。
为什么会这样呢?有专业医护解释了,看图1,这是一个标准的一次性针管,在针头前端有一个小凸起的空间,这个空间其实有0.04毫升。所以如果用针管抽取0.3毫升药剂,实际抽取量会多出0.04毫升左右,那么5剂累加就有0.2毫升的误差,可能造成缺少一剂或者最后那个病人就少打了剂量。
因此,辉瑞(可能所有药厂)在出厂灌装时,都会多装1剂进去。
而实际上,经过专业训练的护士、医生,都能精确控制好抽取量,把0.04的误差消灭掉,这样就能节省出额外的一剂了,而且因为实际灌装是1.96毫升,技术牛逼的医护人员甚至可以按照每人0.28毫升打,然后抽出极限的7剂! [哈哈]。无疑,这对医护、接种患者,都是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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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是不是您和我一样,会点头微笑,给辉瑞公司点赞呢——真是人性化的考虑。
但是,事情有了反转。。。
据纽时消息,辉瑞公司刚才宣称:由于每一瓶的含量比额定量多了一剂,所以,辉瑞公司将把这多出的一剂也计算在内,按实际剂量结算账单——或者扣除剩余的交付数量。
辉瑞的这一解释,已经在美国和欧洲引起争议。各国政府有点措手不及:这玩的是哪一出?
对此,辉瑞方给出的解释是:我们也有苦衷,全世界都在问我们伸手要货,今年产量不得不从13亿剂提到到20亿剂,要是每一瓶还要额外多给1剂,亚历山大啊,臣妾做不到啊。(至于你们内部管理混乱,各种浪费我们就不提了)
据说拜登政府可能会下令生产一种特制的针管,可以解决那个0.04毫升误差问题,能更精确掌握每一针的剂量,让不熟练的医护也能充分利用好“第六剂”。

 

 

 

【8】【#栖霞遇难矿工妻子发声#:你5岁丧母,如今你娃也才5岁】历经14天生死救援,1月24日,山东栖霞金矿爆炸中的11名矿工升井,确认一名被困矿工遗憾遇难。目前搜寻仍在进行中。

25日上午,天目新闻记者从一名矿工妻子处确认,24日晚,其已得知丈夫闫某龙去世。她告诉记者,“他已经上来了,但是也离开了,我这几天带他回家。”

24日下午,救援升井当天,记者曾联系到闫某龙妻子,她说,“今天上午一直在看救援直播,看到一名黄帽子升井矿工特别像我老公。还不清楚去了哪家医院,也没接到陪护通知。”

闫某龙妻子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张2020年12月25日她与老公的聊天截图,晒出了与老公的日常。她曾告诉闫某龙,自己试穿了一件衣服很好看,价格是500元。闫某龙跟她说,衣服帽子不好看。她回复闫某龙,“我就是闲着没事干,试穿不掏钱”。随后闫某龙表示,“我没能耐”,媳妇看好的衣服没有钱买。

1月24日深夜,闫某龙妻子在其个人社交平台发布了一个黑底视频,配文是“你好狠心”,众多网友期待“一定会平安回来的”。25日早上,闫某龙妻子表示,她和老公从认识开始就没分开过,一起在矿山打工,说一起买房子,“希望能用我的寿命给你,让我多陪你几年。”

25日早上,闫某龙妻子写下一段话,其中写道“你五岁失去妈妈,现在你让孩子五岁失去爸爸,你累了,你等我带你回家”。(天目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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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浪微博 由 喷嚏网 综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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