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活--摇摆的谭乔,戛然而止的《谭谈交通》(上)

[人物]摇摆的谭乔,戛然而止的《谭谈交通》(上)
喷嚏小乖 发布于 2021-5-7 17:18:00

作者:@古栗雨禾

微信公众号:哔哩哔哩

 

 

“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放在一个体系,要解决‘我是谁’(的问题)。他确实要分裂一些,电视台和交警队,这边是半个主持人,那边是半个警察。这是做这个节目的代价。”


谭乔不开心





谭乔得抑郁症了。在外出行的他回到酒店,已接近晚上十点。再过两个小时,就是四月一日了。他想起十八年前的这一天,也是在一座酒店高楼,身患抑郁的张国荣从24层一跃而下。



《谭谈交通》停播三年以来,他感觉人生就像一口黑洞,一直往下坠。近半年里,他把过去的节目一条条发在B站账号上,每隔一阵就能上一次微博热搜。支持喜爱的声音很多,但也不乏批评,有人觉得他在炒作,闹得热火朝天,“膨胀了”,甚至诅咒他的妻子和孩子。



那一张张指责的面目,此刻都在谭乔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夜风徐徐,江水在平静地流淌,他从二十三层的阳台往外眺望,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对他呼喊,“下来吧”。似乎只要纵身一跳,就能摆脱眼前的黑暗,融入到那一弯江水中。

 


阳台的窗帘被拉上了,挡住了妻子的视线。隔一段时间,她就来看一下谭乔,“风大了,进来吧”,孩子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谭乔想到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守着他,挣扎着从压抑的情绪中走出来,对妻子说,“我想说话,我很难受。”妻子递给了他手机,他坐在藤椅上,开始录制视频,“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好朋友谭sir”。



“这一条视频发出的时间是2021年4月1日的凌晨,不少朋友都已经睡觉了,不过我相信,还是会有一些朋友和我一样,此时此刻正在缅怀张国荣。”在自己的手机镜头里,他穿着一件深色紧身T恤,眉头紧皱。



但在别人的镜头里,谭乔是另一种状态。视频播到一分钟,插入了过去一段《谭谈交通》缅怀张国荣的节目。那时,他穿着一身警服,眼神发亮,对工作充满热情。他拦下一位开车抽烟的司机后,熟练地说起一些贯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见你也是一表人才,骨骼惊奇......”,把一项普通的交通违法行为演绎成了引人发笑的桥段。



多年过去,节目里的“谭警官”已经消失了。这个夜晚,谭乔第一次向观众袒露,自己患上了抑郁症,“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小丑竟是我自己。”



谭乔在B站上传了两百多条稿件,大多是《谭谈交通》的片段搬运。这条自己用手机拍的视频,是极少数直接袒露心声的内容。但观众们似乎不太关心他的病情,视频的播放量在所有稿件里排名倒数。有弹幕说,“是愚人节的玩笑吧!”只有熟知他的朋友才会担心,“怕他头脑一热,凌风一跃下去。”



2005年3月,《谭谈交通》作为一档交通普法类节目在成都电视台开播,抓拍道路违法行为,主持人是成都交管局的一名普通交警,谭乔。节目里,他诙谐、正义,人性化执法,树立了一个独特的“谭警官”形象,在成都家喻户晓。一名普通的成都市民说,“当时网络还没那么发达,基本上每家每户都知道,李伯清(著名巴蜀笑星)的节目一完,就是他的节目。”



节目连续播出13年,带给谭乔名望,却也让他烦恼。“我这一辈子就是‘谭警官’,没有其他任何标签。因为这个事情,我被限定在一个躯壳里了,说话必须符合‘谭警官’的人设。”



曾有一次,谭乔在网上直播时,有人在直播间刷礼物,谭乔说,“你们不要刷了,我不为这个,这些礼物会全部捐到慈善机构。”



立马有人评论,假球得很,是不是嫌我们给少了?



谭乔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他点出说话人的网名,用四川话爆了一句粗口。当时,他也没太在意,播完之后,躺在床上就睡了。然而,这句话被人截取出来,传播到微信里。半夜两三点,谭乔的微信就已经炸锅了。等到凌晨6点,他被“叮叮咚咚”的提示音吵醒,打开手机一看,几百条未读消息,“你完了,被人录屏了。”



“糟糕,失态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骂了人。走在马路上,他等不及到单位,临时找了一块僻静角落,把手机架在窗台上:“大家好,我是谭乔,我郑重地向每一位粉丝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



这让谭乔感到压力很大,“‘谭警官’不能有任何瑕疵,甚至说一句粗口都不应该,这就是广大人民群众给‘谭警官’的定位。但我是一个血性男儿啊,也有七情六欲。我越来越感觉自己是在扮演一个角色,而且是一个终身角色。它就像一副枷锁,把我囚禁起来。”



日复一日录制,谭乔对节目渐渐失去了最初的热情。一天又一天,眼睛一睁开,指着干一个事,让他觉得没有尽头。“这个节目广大市民都很喜欢,对我个人来说,又有什么呢?最不起眼的一个‘明星’而已”。

 

谭乔回家过十字路口



谭乔想挣脱这种困境,寻找人生不同的可能。



离开的想法一出,父母匆匆赶来,一家人围着劝,不能丢掉这个铁饭碗,这么几十年,走了九十九步,马上要拿退休金了,最后一步不走,太可惜,说着就要吵起来,闹得不愉快;单位里,师傅忠告,这一辈子不要有太多奢望,就把《谭谈交通》做到退休,做到死,还把他父母请到单位上来,做了很多思想工作。



节目组的编导也说,在人们的意识里,交警似乎只知道罚款,而“谭警官”是一个富有亲和力的形象,深受市民喜爱,《谭谈交通》被很多高等院校作为教材研究。“再坚持几年,短视频平台一旦火起来了,你会有千万粉丝,这是一个很大的IP。”



很少有人顾及谭乔自己的感受。谭乔妻子回忆,那段时间,他爱上喝酒,一点就炸,回家也不怎么说话,吃完饭马上就睡觉,整个家里的气氛都是压抑的。“感觉整个人都变了,真是有点抑郁了。”



因为一些原因,《谭谈交通》在2018年停播了。谭乔随后转做内勤工作,打印文件,写会议记录。



空闲时候,谭乔会把过去一些经典的节目片段发在B站上,让年轻人看到当年的社会环境和交通环境,“他们抽一包烟50块钱,可能是他们父辈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意外的是,2020年底,“二仙桥大爷”被用作B站鬼畜区素材,十几条二创作品登上站内热门,被年轻人熟知。



最近,一期“现实版《活着》”再次引发讨论。节目里的大爷当年父母双亡,兄长早逝,妻子难产,弟弟智障,生活依然“往前看”,像极了余华笔下的“福贵”。这一段六分半钟的视频再一次登上了微博热搜,媒体报道无数。



《谭谈交通》再一次火了,可是谭乔开心不起来。最近两个月,他家里的老人一个个病倒了——母亲因为高血压住院,丈母娘查出了结肠病变,老丈人因糖尿病长期服药。妻子是独生子女,他们各自照顾两边的老人,每天奔忙在医院、单位和家之间,剩下一个年逾八十的老父,照顾他一岁零八个月的女儿。



太多麻烦找上门来,谭乔情绪低落到了极致。三个月前,他检查出中度抑郁,每天服药,隔一段时间去医院接受测试治疗,医生建议他多出去走一走,放开眼界。为了缓解焦虑,谭乔坚持看书,在B站上和年轻人互动,偶尔带老婆、孩子去外地放松心情。



如今,距离“现实版《活着》”播出十年了,生活的不幸变换着方式降临在谭乔身上,周边不理解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他决定要想办法找到福贵大爷,这变成了他的一种“自我救赎”。




几经周折,谭乔找到了大爷。再次见面,大爷已经再婚,女儿五岁了,生活有了好转。谭乔觉得也不应该放弃自己,要慢慢地看透一些问题,走出这一段人生的阴霾。



这次寻找意外地引来媒体关注,太多记者找谭乔做采访,一天下来,他的电话几乎没有停过。在这些采访中,谭乔表达了一名交警的责任和使命。但实际情况是,他的抑郁症加重了,时常纠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现在我连聊天都累啊,都不知道该怎么来聊,太无力了。”




川A5211V





川A5211V是一辆白色的捷达,每天出没在成都街头。这辆车开不了警灯,却追过电动车、三轮车、面包车,也拦过兰博基尼、法拉利。这辆车走过绕裹着城市的环形高速,开过尘土飞扬的土路,也误入过正在施工的断头路。随着城市和道路发展,它从成都市中心城区,慢慢挪到三环外,甚至最远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周边县区。



每天早上9点左右,谭乔发动引擎,奔驰在路上,风从两面的车窗灌进来,感觉自己就是黑猫警长,“眼睛瞪得像铜铃”,时刻捕捉适合拍摄的对象。



城市是个多面体,各面都有不同的性格。成都的东面多是一些生产工厂,早期有做冰箱的、钢管的,后来又聚集了许多物流公司,能遇到不少不守规矩的大货车;西边多是外地老板开的小型鞋厂,电子眼又少,鞋子塞满小型车,经常闯红灯,拦下一问,老板讲究和气生财,倾吐出的都是百态人情;“南门新贵”,已经非常发达了,很少出现违法行为,爆点在于多豪车;北面则是出了名的穷,电瓶车全在这一块,要么逆行,要么违法载人。


《谭谈交通》名场面




行走在一片包容而休闲的土地,路面从不缺乏故事。这里的人们来自天南地北,爱“摆龙门阵”,不怵镜头,还接得住梗。只不过,“走出去了,你根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指引方向的是一本万年历,别人看的是“宜”,谭乔关注的是“忌”,哪个方向不利出行,就去哪个方向。



窗户放下来的那一刻,整个戏就开始了,所有表现都将成为节目的元素。在谭乔看来,没有绝对无趣的人,重要的是迅速捕捉对方的外貌、年龄、口音、身份,找到话题,“把没戏的做有戏。”遇到长得胖的,“我见你这个面相佛系啊 ”;男性外貌显老的,甭管多大年纪,喊声“‘大爷’,生活压力挺大”;还要判断职业,如果是一名带着刀具的厨师,“我看你这身型,带着一把菜刀走天涯,比李云龙还厉害!”



做节目时,谭乔喜欢意外和冲突,“跟戏剧是一个道理,要有高低起伏”。老婆临产的,老爸住院的,妈被蛇咬了的,被鸭子踢着的,诸如此类的谎言不少,“就是一本正经开玩笑,里面有真的,也有杜撰的。”他稍微一调侃,节目效果就出来了。



换做十六年前,那个还在路口执勤的谭乔,是完全不会这些的。



2004年,《道路交通安全法》(以下称《道法》)刚开始实施,交管局为了加大宣传,排演了一个无证驾驶的故事。一个偶然机会,谭乔去看排练。演女方的是一名年轻交警,男方长期在一线执勤,看起来都四五十岁了,怎么演都不像,在现场叫苦不迭,“哎呀,搞不来这个。”



谭乔在一旁插了句嘴,“ 这么简单,还需要演吗?”



“那太好了,你来你来,我赶紧走。”对方说。



“来就来嘛。”那时,谭乔三十岁出头,模样清秀,队里确实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了,就让谭乔接下了这个角色。原剧本平平无奇,谭乔立马锁定人物特点,设计了一些新情节。内部领导一看,这个是谁,有点意思。表演完了,领导就要来握手,留下了印象。



演完了,谭乔还是做自己的工作,每天站路口。



那时,电视台也想做一档与《道法》有关的节目,跟交管局一联系,找了好些人都不满意。眼看这事就黄了,宣传部门坐到一起,集思广益,互相再推荐一下。宣传处一名警察,和谭乔是同一年入队的,一下想到了那个小品,“要不让谭乔去试一下,看行不行?”



在这之前,编导高云面过四五个人了。印象深的有两个,一个长着一张“国”字脸,高大英俊,正气凛然;另一个称得上是“活《道法》”,熟悉每项违法条目。



“谭乔是一个帽子帅哥。他脸比较瘦,穿上警服,戴上警帽,确实适合出镜。”高云说。而他更为看重的,是谭乔的性格,“不是很端的警察,比较邪,还有点痞气”,这恰好是节目需要的。

 

年轻时期的谭乔



人选敲定了,镜头感是最大的问题。摄像机开始录制,一颗红灯亮起,谭乔立马紧张起来,“眼神很差,空洞、游离,怕面对镜头。”但摄像把红灯一关,没了提示,有许多好片段没录上,谭乔只好试着去适应灯光。



每天拍摄完,他回到电视台,借了一部相机,架在三脚架上,对着镜头练习。一开始,他从最简单的绕口令开始,“八百标兵奔北坡......”还捡起了小学课本背唐诗,又不想别人看到,觉得尬,就找了一个没人的小花园。一两个月过去,胆量变大了,再渐渐往人多的地方钻,哪怕在镜头前犯错,也能接受了。



在路面兜转久了,一些不错的想法就会流淌出来。谭乔不仅会调侃,还很接地气。诗词歌赋、历史地理,时尚流行,都是可利用的元素。“ 跟说相声的三翻四抖一样,不能直奔主题。”许多案例叠起来,都可以写一本相关的书了。



遇上逃跑是最头疼的。有的司机为了躲谭乔,在成都最繁华的天府大道逆行,后又拐进一条窄道,“嘭”一下撞行道树上,水箱也漏了;有的司机车也不要了,打开车门就跑,谭乔在后面追赶,一次栽了跟头,摔破了鼻梁骨;更多能逃走的,还是一些高端车,油门一踩,一眨眼,连汽车的尾灯都瞅不着。



老瓶装新酒,节目慢慢有了套路——结合热点和流行。谭乔会提前构想一个梗,比如国足输了,要逮着一个等红灯出线的,“我们就得像中国足球学习,打死不出线”;歌曲《套马轩》红了,就要找个带金项链的男人,套上旋律,即兴改一段歌词,“戴项链的汉子,见红灯不停......”



不过,这样活泼生趣的风格,确定下来并不容易。交警执法有具体“三部曲”——上前敬礼,称呼同志;指出违法,开具罚单;谢谢配合。“就说那么多,连字数都有规定的。”



但谭乔想更有人情味一点。他还记得20岁出头时,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背着一个书包,急着在路口拐弯,也没见红灯,险些和一辆公交车发生了碰擦。路口的交警冲来,抓住他的包,大声说,“是干什么的?”“那种不怒而威的神态,让我喘不过气来。”



自己做了交警后,他总把“三部曲”发散开,和别人聊两句,了解违法背后的根源。“其实(交通)不是打击违法罪犯,不应该搞得这么对立。”



这种风格延续到《谭谈交通》中,有人不喜欢,认为警察就是高大帅气,正襟危坐的,怎么能够是嘻嘻哈哈的样子?幸运的是,节目在民间口碑不错,一直拍了下来。



2006年五一节,中央电视台搞了一个《高峰体验》活动,要在全国选7个城市,做实况直播交通。其中一个就在成都,由谭乔主持,一共播出了八期《谭谈交通》。



此后,直到汶川大地震前一个月,交管局给谭乔配了公务车川A5211V,电视台也加配了一名摄像,一个两人的节目组,变成了三人。



节目名气也随之变大,出现在出租车司机的广播里,甚至每周一到周五,很多人给电视台打电话、写信,要求节目天天都得有,谭乔为此把周末也赔上了。



谭乔走在街上,有市民跟他打招呼、握手了。再抓到违法者,有人居然能够叫出“谭警官”。川A5211V再出现在成都街头,就有人高喊,“谭警官来了!”



“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点小兴奋,觉得自己没有白干!”




一顿饺子,一杯墨水





成为一名交警之前,谭乔摆过摊,早上到批发市场,绑一摞草纸到自行车上,推到街边买卖;在印刷厂码过字钉,印的全是盗版武侠小说;在通讯器材一条街,捣腾传呼机、装电话、收优惠券;又在工地,搭个架子,为墙顶刷涂料;甚至在路边,帮过老头搭了一个炒菜棚,洗菜切菜,收钱算账。



“今天做这个,明天做那个。”父母就说,不能一辈子当临时工。恰好18岁那年年底,遇到部队招兵,就去当了兵。



做为一名城市里出来的孩子,谭乔每天背几匹七孔砖,二十多分钟跑完五公里,累得半死。为了能多休息打个盹儿,他主动申请去喂猪。领导说,城市兵还要喂猪,你会不会?谭乔说会,其实从来没有喂过,也觉得新鲜,私下请教农村来的,怎么割猪草,怎么喂。不过还是粗心大意,几头小猪顺着下水道,全掉粪坑里淹死了。



事后回想,谭乔那一套和人打交道的方法,刻在骨子里的市井气息,和这些经历都分不开。“谭乔就是一个典型的成都市民性格,他出生在市民阶层,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幽默表达能力,我想这是《谭谈交通》成名的原因。”编导高云评价说。


 

夜晚的成都交通



在部队里,谭乔日子过得简单,朋友也单纯,还认识了后来的演员王迅。退伍后,谭乔进了工厂,搞通讯基建,长期在外出差,父母又觉得太不稳定,给他写了封信,这边考警察,回来试一下吧。



那是1995年的夏天,成都暑热最重的时候。谭乔记得,面试是在一个大礼堂里,乌压压的脑壳,好几千号人,拿着报名表排队。轮到谭乔,“你为什么要来当警察?”他给考官唱了一首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大概意思是向往能为百姓做点事。面试、体检、文化、体测、政审,五轮发榜下来,都留着谭乔的名字。



正式上岗执勤,已经是那年冬天了。但谭乔没有开一个好头,似乎从这件事开始,就诸事不顺。



到警队几个月后,要发警官证了。“那是我第一次领到证件,就是对身份的一种确认了,实际上是很自豪的。”赶上那天要放假了,四五个朋友来找谭乔,约在单位街对面吃饺子。等餐的时候,这一帮兄弟说,把你警官证拿出来,我们见识见识。谭乔也觉得洋气,拿出来展示。



谭乔回忆,当时一个服务员端饺子上来,套着近乎,你们是警察啊。谭乔一筷子,夹上来一个水饺,就看到一只死苍蝇。服务员看看,这个没什么,拿手把苍蝇捏走了。谭乔说,“不吃了,我们换一家。”转身就要走。到餐馆门口的时候,服务员在里面吼,警察吃东西不给钱!那条街上多是卖吃食的店铺,老百姓都来看热闹,把人围住起哄,不能走!不能走!



此后,事情被讲述成另一个版本——谭乔拿警官证出去吃饭,要求别人不收钱,给领导也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象。最开始,谭乔也会解释,但后来会发现,“不管你说的是什么,都不重要,人们会相信他们想相信的那个样子。”



“就像一滴墨水,滴到水里,从这一个点开始扩散,到最后,就一定是一杯墨水,没有任何好的,没什么能给你洗掉。”



但谭乔还是认真工作,“交给我办的工作,一定把它完成。”一次路口执勤,天府广场一个路口堵上了,按照正常规定,谭乔应该在路口疏导,慢慢放行。但他查看了原因,发现是工商管理局在附近搞3·15活动,乌泱泱的车子,都停在了路边。他立马去找负责人,要求把车子移开。



这时,查岗的人来看,路口没有人,记了一笔,谭乔脱离岗位。谭乔太不爽了,立马怼回去,“我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嘛!你觉得我会偷懒嘛,交给我的事我哪一次没干好?”



工作了大半年后,谭乔发现一些同事擅长把周边人的关系搞得很融洽。下班时间,要学会找管事儿的,把手握起来,“今天有没有空,一起喝酒!”一次不空,就两次、三次,走得越来越近,慢慢从工作关系变成朋友关系。



而谭乔那一套与市井打交道的方法,在这里失灵了。他不会人情世故,见到同事,点个头,打声招呼就完了,多说几句,也仅限于工作,下班之后没有交集。



执勤的时候,有人因违反交通规则被拦下,提到上级的面子,说是某某的朋友,谭乔从来不认这些,“你去找他,别跟我说,我该咋弄咋弄。”



在警队,谭乔没什么关系铁的朋友。他曾经想,既然在同一个环境中,是不是要把关系处得好一些?有时候,一个岗组的同事在一起,谭乔一个人坐着,觉得不太好,“要不要做点什么,显得大方一点?”他给大伙发发烟,想融入进去,但发现谈不到一块儿,“有点像我不带你玩那种感觉”。偶有两个谈得拢的,一个是因为爱打同一款游戏,另一个迷恋佛学,看破一切。



领导知道了,评价说,你们这是“病友”关系,就差穿一个病号服了。



谭乔听了心里难受,有时候真的怀疑,这么多同事里,唯独自己是这个样子,会不会自己真有问题?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别人错了?

 



后来,谭乔看到一本书上写,第一个站起来摘果子的猿猴,会被认为是异类。他想,或许自己就是那一只特殊的猿猴,大家都没有错,只是认知不一样而已,都是为了寻求内心的一种安宁,才去做选择。



更多时候,谭乔选择了单兵作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揽了一个独自就能完成的活——一个人骑着摩托车,找人少的路口,收缴非法三轮车,拉满一车子,再送到废品回收公司集中销毁。“事情做完了,谁也别管我。”



在基层历练的那十年,谭乔长期受头痛的困扰。从春熙路往外延,到天府广场、红照壁、跳伞塔,再到高升桥,所在分局管理的区域基本走完了。下班回家,他只觉得累,躺在沙发上,四肢一挺。妈经常说,年纪轻轻的,怎么整个人是蔫蔫的?



也是在那个阶段,他开始意识到,这十年好像什么都没干,“人家说这个是铁饭碗,但从认知能力上,没有一个质的飞跃,我就有点恐慌了,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吗?”



直到电视台的试镜电话打来,谭乔的路径改变了。




半个警察,半个主持人





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骑着电瓶车,后面搭了两个轮子,拉了一块长长的材料,走在快车道里。谭乔赶了上去,一看造型,老头穿一件黑棉袄,头上紧贴一顶毛线帽,倒“八”字短眉,留了两道胡须,看着老实巴交的,“乖巧得像个企鹅”。谭乔第一反应是,这人没戏。



“停停停。”谭乔打算提醒对方,走到非机动车道就算了,无意间又问了一句,“你该走哪个道?”老头当即回答,“走成华大道。”谭乔和编导眼神一对,有戏了!迅速把车停下,重新提问。老头还在惯性思维里——去二仙桥要走成华大道,表面对答如流,无意识流露出了一种质朴的幽默。



“师傅,你该走哪?”

“到二仙桥。”

“不是,你该走哪根道?”

“走成华大道。”

“师傅,我们不要乱了,捋一下。我是问你该走哪?”

“到二仙桥。”

“不是,你走哪根道?”

“走成华大道。”



节目出来后,成了《谭谈交通》在网络流传最广的一期,弹幕打了满屏,甚至有网友评论,“马什么梅;喜剧的外衣,心酸的内核;有《疯狂的石头》那味了。”

 




跟拍的那一台摄像机成了一个万花筒,形形色色的人和事都钻了进来。谭乔还遇到过,炎炎夏日,四个男人窝在汽车后备箱打麻将。一名卖气球的小哥,骨瘦如柴,说到“老婆到别人家里去了(跟别人跑了)”,对待生活依然乐观。还有一些奇葩车,有的轮胎就剩下一个车轱辘,开在路上“叮叮咣咣”,一路火花四溅;有的没了方向盘,拿着扳手开,左右控制方向;还有的车座、车灯、窗户都没了,就剩一个车架子和方向盘。



节目让谭乔感受到了人生百态。“如果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玩的人,畅聊了两三分钟,在那一刻,我才是真实的我,完全忘记了所有的忧愁烦恼。愉悦感是爆棚的,太爽了!”



一天的拍摄结束了,往回走的路上,谭乔把各种歌词串在一起,在车上胡乱地唱。整个车子向前狂奔,两边的树木在车窗里倒退,“一下有天地自然宽的那种感觉。”



同样是在街头,这种自由是他过去感受不到的。“ 从《谭谈交通》开始,我好像又活过来了,被点燃了。我的整个人生,我的外形、容貌、对外散发的气场,都不一样了,感觉随时都有新鲜的鸡血打进来,特别带劲。”就连严重的头痛症,都神奇般地消失了。



原来,他不敢看摄像机的红灯,现在却离不,“红灯一亮,‘咔’,状态一下就来了。”



《谭谈交通》第二任编导郑爽是在2009年6月份接手节目的。加入后,《谭谈交通》的风格明显有了变化。一开始加了肢体语言,然后是一些贯口,还运用了传统的曲艺,逐渐试探出一种人们能接受的风格。



“这是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他(谭乔)没有底,我心里也没有底,只能每次放开一点,一步一步,最后试出来这种比较诙谐,甚至大胆的风格,刷新人们对警察固化的认知。”郑爽说。



节目尽量用梗,基本上保证了一个月有一个爆款出来。其中一档《高端访谈》,谭乔和被采访者都被邀请到北京,上了李咏的节目,《成都商报》整版报道,他在北京地铁上也听到很多人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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